周易里的兵法思想

讲兵法的古书，《孙子兵法》最出名。但其实很多看起来不像兵书的经典，也渗透着兵法思想。

首先，这当然因为打仗这个事情，在古代社会享有很高的优先性，国之大事，在祀与戎，重要的事就会被反复讨论。

其次也因为学术发展本身道术分立的嬗变，越往后，越专业化，就细分领域推进更深，回溯源头，则无所不包。《易》作为群经之首，正是这样什么都会涉及到的书。

第七卦师卦，可以视为周易兵法思想的一种概论总结。

师卦的卦体，下坎上坤，地中有水。

就像未有大地聚藏水源一样，君子也应该容民蓄众。这样种力量，平时是农，是生产力，打仗的时候就是兵源，所谓寓兵于农，就是这个意思。

当然，在远古时期，这样的蓄众还不似秦及之后的威压、强横，而更强调一种向心力，即靠德性和政治魅力来广蓄民力。

《彖》传里对此卦解得好：刚中而应，行险而顺，以此毒天下，而民从之。

什么意思呢，一句一句解释。

周易很看重“中”的精神，什么是中，不偏不倚是中，但解释起来复杂，只可意会。刚中，指的是九二，以阳爻处正位，又是整个师卦里唯一的阳爻。“应”，指的是上应六五。六五是君位，此处是柔顺的阴爻，将事权委托于下方的九二。

有句话说，将在外，君命有所不受。因为战局充满变数，为将者必须得临事能断，必须有自由裁量，和上面的信任。这不光是他一人的干系，也关乎整个国家。

“刚中而应”，说的正是这种上下一心。

行险而顺。下卦为坎，其德为险；上卦为坤，其德为顺。这种卦的德性，前面的文章讲过。在这里亦是指用兵。其掠如火，其徐如林。虽则是把将士投入死斗的极端状态，但调度起来，如身使臂，如臂使指。就是一个字，纪律！

《伊利亚特》里讲阿开亚人和特洛伊人对阵，特洛伊人大呼小叫，阿开亚人则一片静默，纪律严明，后者比前者更具威胁性。行险而顺与此近似。

其根本原因，在于上下齐心、纪律严明。

上下齐心这点，由师卦的容民畜众的道德制高点能看出来，由九二、六五的“刚中而应”，亦能看出来。

纪律严明呢，可见对初六爻辞的解释：师出以律。

兵众出发，在萌芽阶段，就必须强调纪律的重要性，否则胜仗就无从谈起。

当然，有没有反面例子呢？有。

比如韩信的背水阵，就是“驱市人之兵”，毫无纪律可言，那就纯靠激发其对死的恐惧，对生的欲望。不过这就属于天才将领的灵活机变，跟此处所说的“师”就完全不同了。

以此毒天下，而民从之。毒是什么意思呢？《老子》有言，亭之毒之，养育、化育的意思。“以此毒天下”，与此近似，指行王道，对天下匡扶的含义。强调师出有名，打仗的正当性。

严明的纪律，上下一心，君主的信任授权与主将的临机决断，在此缺一不可。

但即便如此，爻辞里仍旧充满“否臧凶”、“失律凶”、“师或舆尸，凶”、“大无功”之类的戒惧、警惕字眼。盖因兵者凶器。

率先发动战争的人，无论最终胜负如何，都已经将自己置于凶地了。